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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  荷  之  美


□文/ 杨蓝天(肢体障碍)
 


    喜欢方正湖,尤为喜欢夏日的方正湖。

    那湖中汉白玉的曲桥,以及扶栏便可四顾的满湖荷花。

    如果是早晨,轻摇的水气,氤氲着湖面,荷花更如披着薄纱的仙女,在湖中静静伫立,仿佛在等待仙乐奏响,翩然起舞。

    若是晴天朗日,一览湖面,便有诗句倏忽跳出你的脑海,“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喜欢夏日方正湖,更有缘由了。

    时下,漫步在方正湖畔,竟是别样的心情。

    空气正慢慢地变凉,夏的温热与潮湿已悄然溜走,天空越来越远,越来越蓝。

    湖水愈发清澈,清晰地倒映着蓝天白云,倒映出一湖残荷。立时,心绪如秋天的落叶,落地成伤。

    呆呆地凝望着湖中的残荷,夏日的喜悦早已缈无踪影。

    渐渐枯萎的褐黄相间的荷叶,失去夏日娇容的风干花瓣,举头或折腰的枯蓬,在风中飘摇着萧瑟。

    更觉得眼前“菡萏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心头不禁落满了凄凉与寂寞。

    我默然无语,目光凄迷地环顾左右。

    蓦地,与残荷极不协调的一袭鲜红撞入眼帘:

    在曲桥对面的观荷台上,轮椅上一位穿着着红衣的女子,正在用相机不停地拍摄着湖中的残荷,拍得是那样专注。

    一份好奇驱使我来到观荷台。也许是我的拐头“笃笃”的声音惊动了她,她放下相机,扭头看我。

    四目一对,我的心蓦然一动:

    这……怎么会……是她吗?

    她也在定睛看我,神色倒没多大变化

    我紧走几步上前,只一眼细观,我便断定,是她,真的是她!

    岁月流逝,但仍未改变她昔日的风采。

    我轻声道:“请问,你是玉荷吗?”

    她上下打量着我,满眼狐疑。

    我又追问一句:“你是当年表演《荷之舞》的玉荷吗?”

    我的追问,使她漂亮的大眼睛里立刻充满了光亮。她点了点头,问道:“你是……”

    “我是你的舞迷,用现在的话说,叫铁杆儿粉丝儿!”

    她好看的嘴角一扬,满脸就洒满了微笑……

    那还是30多年前,在松花江地区的一次文艺会演中,我第一次看到她表演的《荷之舞》,优美的舞姿,传神的表现,把荷的神韵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的表演,征服了在场所有的观众,更让我这个对舞蹈十八分喜爱又永远无缘舞蹈的人,如醉如痴。

    评委们也是兴奋不已,会演中有史以来第一个以全部10分拿到一等奖的仅此一人。

    那次会演,我知道了:她叫玉荷,17岁,并非出身舞蹈世家,而出身于山村的一个贫困家庭,更没想到她的父母竟也都是残疾人。

    对她,我由知情而生敬慕。

    此后,她曾多次在地区和省里的会演中屡屡斩获大奖。隐约一个舞蹈新星在升起,一个未来的舞蹈家已诞生。

    对她的舞蹈,我由喜欢到痴情,尤为《荷之舞》。

    那年,也是叶落时节,我去外地进修,也正是那年秋天,我听说她在一次送文化下乡中,一曲《荷之舞》还未跳完,舞台台板突然断裂……

    此后,她坐了轮椅。她的《荷之舞》和她便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半开玩笑地说:“你是从天而降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姑姑家在这啊,我在这儿已生活了20多年,咱俩也算半个老乡了!”说罢,她笑了,依如30多年前一样灿烂。

    当我问及她摔伤后的情况时,她说得很淡然:

    先是养伤,后来,因为家里困难,姑姑把她接来了……

    我不由得为她惋惜,谁料她竟安慰似地笑了:

    “东方不亮西方亮,我不能跳舞了,可我却能画画呀,一样把美带给大家!”

    她也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便打开相机内存,给我翻看她的画作。

    当看到《残荷听雨》时,我一下子想起来,这幅画,我曾在全国青年画家佳作展中见过,可署名是“残荷”啊!

    玉荷又笑了,说:“残荷是我的笔名,不好吗?”

    一下子,我竟无言以对了。

    看罢她的几十幅画作,我有些不解:“玉荷,盛开的荷花多美呀,可你怎么只画残荷呢?”

    她依然温和地看着我,轻声地反问道:“残荷不美吗?”

    “残荷……”我望了一眼湖中凋败的残荷,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她。

    玉荷也转望湖中的残荷,静默片刻,她似对残荷,又似自语,也许是对我说:“枝叶凋零的残荷,可能不是一副张扬的开放模样,亦可能失去了所有取悦于人的姿色。但是,历经凄风苦雨的打击与磨练,真正没有枯萎的,却是她坚韧饱满的潜藏在孤独美感后的铮铮傲骨……”

    我心为之一震,一个在文学征途跋涉40多年的我,对残荷的认知却是那么肤浅。

    是啊,荷花盛开时妖艳醉人,可她凋落时,虽没有夺人之美,没有鬼傀之态,但残荷的美,却是坚韧饱满,凄美冷艳的。虽无娇媚之容,却是傲骨凌风。

    眼前的玉荷,不正是一株“残荷”吗,她虽没有夺人之姿,却有魅人之态、之神!

    那天,我们谈了很久,谈人生,谈梦想,但最多的还是谈残荷。

    谈着谈着,玉荷又笑了。我问她何故,她说:“我是残败之荷,你是残枯之蓬,都在残缺之中信守美念,不向命运屈从……”

    此刻,我竟搜肠刮肚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词来赞美她对残荷的褒扬。

    落日的余辉洒满湖面,更为残荷镀上了一层金色,残荷愈发显得亮人眼,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