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二人转

文  /  杨学志（肢体障碍）

    一直固执地以为，二人转只属于乡村。

    当然，城里人也看二人转，也唱二人转。不过，那种二人转就像田野里燃烧得使人血液沸腾的红高粱被人移植成盆景，摆放进装潢气派、考究的厅堂，看着多少使人感觉有些滑稽。更像马戏团里的动物，虽说温顺可人，装扮华丽，但怎么也品不出它应有的野味。

    是的，二人转只属于乡村，属于养育它的地方，无论你怎样花费心血将它搬进城里，那味道肯定走样，因为，它的生命不属于这里。 

    当一夜西北风铺天盖地将大地之上最后一丝暖意吹尽，当寒风裹着雪花如期光顾北方这片冻土时，也正是乡村二人转唱得最火爆，最热气腾腾的时候。

    三五间通开的大房子里，或是村中宽敞的教室，房中间空地就是“舞台”，唢呐、锣鼓一响，掌声、叫声四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个里三层外三层。胡胡腔，喇叭牌子明朗欢快的曲调中，人们就如醉如痴。他们早已忘记了屋外的大风雪，忘记了一天的疲劳和一切烦恼，与情境中的人物同悲、同喜、同忧、同乐，身陷那个不能转身而去的氛围，让你蓦然明白，二人转，就是庄稼人，尤其是东北庄稼人割舍不掉的愿景，是天寒地冻黑土深处一轮红日，是那些淳朴心灵一生的暖心火焰！

    那些与二人转紧紧偎依着的生命，也许他卑微，但绝不卑贱；也许他世俗，但绝不世故；也许他贫穷，但此刻他富裕得让你羡慕！土生土长，土色土香的二人转，是他们生命中的盐，是灵魂深处的黄金，是内心奔涌着的一腔热血，是躯体内最坚硬的一块骨头。

    二人转，当属于老人。

    人生只有经过了风风雨雨浮浮沉沉，才能品出那胡胡腔中叙述的欢快情节，才能听懂哭糜子带来的凄凉的古老故事。那一段段诙谐、欢快的小帽，犹如生活中俏皮的情节，让你在忍俊不禁的同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畅快；那一出出久远、浪漫的故事，便是人生这本大书上一个个美丽的注脚，尊贵卑贱，忠烈邪奸，只是大千世界万千生命生存的影射，命运的寓言。此刻，你在演绎的故事里，也在演绎的故事外，远处滚滚红尘中那些脚步匆忙的男男女女，都在化出化入中上演着各自或平淡或离奇或热烈或寂静的人生故事……

    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这情结犹如盘结在黑土深处的根，纵横交错，百年千年。

    对于二人转，老人们永远是痴迷者追崇者享受者，亘古不变。同他们谈谈二人转，他们个个可以是专家学者，且毫不掩饰地向你侃侃而谈，字、声、气、板、情、味，就会把你带进那个二人转演绎出来的奥妙无穷的艺术世界，令你久久缓不过神来。说到动情处，来上几嗓子武咳咳、四平调，犹如喝了一口陈酿老酒，透心的爽快后沉醉不醒。

    人生犹如二人转，永远有一个故事只属于你自己，说给自己，唱给自己。故事中，你就是那壮志未酬的白发老帅，就是那一生穷愁落拓的寒微书生，心底那个一生与你无缘的忧伤背影，就是那五更里绵绵不绝相思的泪人，就是那桃花粉面的美丽小旦，就是那憨态可掬拱地的猪悟能。

    品味二人转，一如盘坐热炕头上，独酌一坛酝酿了千百年的好酒，美在心头，醉在心头。

    这生长、流传在黑土地上几百年的二人转啊，就像脚下这片苍茫的皇天厚土，就像身后缘缘相生的父老乡亲，就像如梦如幻的人生世事，就像如花似雾的美丽爱情，多少人欣赏，沉醉了年年岁岁，有谁能解读它的独特魅力所在；多少人咀嚼、品味了一生一世，可又有谁能将它的真味和底蕴品出、说透？

    二人转，黑土地世世代代的情结，东北人祖祖辈辈的甜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