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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的  世  界 (二)


文 / 陈  州(肢体障碍)


    我的青春就在这本书里,这里有我走过的路和未来将要走的路……
 
                                                       ——陈州
 
 
02  小乞丐的乐与苦
 
    爷爷用卑微的方式,将我从母亲的羽翼下“夺”了过来。我相信他的出发点是出于对我的爱,可这样的爱,显然是自私狭隘,不值得提倡的。
    事实上,爱的正解是包容理解,是站在利他的基础上,设身处地为所爱之人谋幸福;是一种豁达的心态,是放下贪执,不求回报的给予与付出。
    爷爷是个普通的农民,他并没有悟出这些道理来。老人是从自身情感的需求出发,将一个从思想到行为皆不独立的孩童,硬生生地从母亲身边夺过来,留在自己身边。或者说,爷爷当时并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和未来,老人更多地是从为陈家延续所谓的“香火”角度来考虑的。
    那一天,爷爷痛哭流涕地对母亲发出哀求。
    “县长他娘,俺知道是那个不争气的对不起你,你要走,俺们也不拦着,但你得把县长留下,权当是发善心,行行好,给老陈家留个后吧!”
    面对老泪纵横的爷爷,母亲慌乱无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放下弟弟,拽着我的手,哭得肝肠寸断。
    时至今日,历经沧桑的我,逐渐能理解母亲当初的那种无奈,对一个善良的女人来说,不忍心让老人伤心,纠结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善良。
    那天,爷爷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浑浊的老泪像秋天的落叶,不断从干瘪的眼角簌簌滚落。趴在他的怀抱中,我能感受到老人的伤心。
    与母亲一样,心疼爷爷,又不想离开母亲,茫然无措的我只能声嘶力竭地哭泣,直到嗓子哑了,累了,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母亲和弟弟已经离开了我们的小院。
    我哭着到处寻找,爷爷闻声走了过来,他一边帮我擦眼泪,一边沉声对我说:“你妈和你爸离婚了!带着你弟弟离开了,以后你就跟着我过!”
    懵懂无知的童年,我尚且不知道父母离婚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母亲与弟弟从此在我的童年生涯中,彻底消失了。
    这一年,我8岁。
    在那之后,我成了同村小伙伴严眼中无父无母的孩子,乡亲们看我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同情,怜悯,还隐含着一丝轻视。
    九十年代左右的农村,离婚与赌钱一样“下贱”,会被人戳脊梁骨。
    爷爷全家也觉得丢脸。无处发泄的怨气,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地转移到我身上。
    作为只吃饭不干活的“小拖累”,母亲刚离开的时候,爷爷一家对我还行,后来就不怎么待见了。
    很多时候,越来越多的怨气像气球,被某种坏情绪的“烟头”一戳,“砰”地一下就爆了。爷爷奶奶不高兴了,两个叔叔不痛快了,随时会一脸厌弃地骂我一句,踹我一脚。
    像家里不受待见的小猫小狗,在家缩手缩脚的我,吃饱了就往院外蹿,跟村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日子,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
    就像所有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一样,我上树捅鸟窝,下河摸鱼虾,在菜园子里偷枣摸瓜,在窄窄的街巷里撵狗追鸡,一天下来,往往玩儿得灰头土脸,直到日落西山才想起回家。
    童言无忌,尽管在和小伙伴们发生争执的时候,他们会揭我的伤疤,说我是无爹无娘的小孩儿,可孩子们的世界最单纯,没有什么是一个笑脸不能和解的。
    快乐的日子像昙花,飞快地闪出了我的童年,随着两个叔叔的年岁渐长,为儿子盖房子娶媳妇的重任,让爷爷愁眉紧锁。
    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人,又身处偏远的农村,没有搞副业的条件,除了种地没有别的技能和门路。绞尽脑汁想挣钱的爷爷,想到了外出“讨生活”。
    在这一带,民间逃荒要饭并不鲜见。特别是新中国成立之前,沂河、武河、东河、西河下游经常遭受水灾,沿河的郯城、兰陵等地方灾后庄稼颗粒不收,穷苦老百姓为了求生,经常身背花鼓,口唱小调外出乞讨谋生。
    因为上门乞讨时,用的是说唱形式,老百姓就称他们是唱“小戏”的。也真有一些才艺好、嗓子亮的人,经过口口相传的进化、历经百年的演变,将这种说唱发展成为了当地戏,流传至今。比如鲁南苏北的柳琴戏,就是这种“小戏”衍生而来的。
爷爷自然不会唱“小戏”,只能跟人学唱“快板”。
    “当里个当,当里个当,婶子大娘真是好,照顾照顾俺老小。给点米来给点盐,来年你还挣大钱,给点窝窝给点汤,给多给少俺都装。你吃肉来我喝汤,你发财来我沾光……”
    这一类“快板书”,就像讨饭的敲门砖,是逃荒者要饭的技巧和技能。
    爷爷有意识地教我学习这些“技能”。对于求知欲旺盛的孩童来说,这些快板书就像童谣一样,朗朗上口,简单易学。
    然而,在学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并不知道,爷爷带我走的将是一段怎样荆棘密布的危险旅途。
    也许,他老人家也并不清楚,这种下下策的谋生之举,对一个白纸一样的儿童来说,意味着什么。
    生存的重压,让爷爷几乎匍匐在地,他只是本能地将我当成了一个支点,一根可以支撑起身体的拐棍。
    回忆到这,我的心就很疼。
    若是当初爷爷把我送进学堂,也并不会给他增加什么负担,而以我的“聪明劲儿”,学有所成,获取人生的上升通道,也几乎没有什么问题。
    只有我“出息了”,才能扭转整个家庭的命运,也才能抹去父亲赌博出走、母亲离婚改嫁为家庭带来的耻辱。
    可是,如爷爷这般,在身陷命运的泥潭后,想到的不是怎样改变命运,而是如何延续生存。口腹之欲让思维变得简单而直接,很难有深一点的思考。
    失去了父母庇佑的第一个冬天对我来说,真冷!
    爷爷有一个破尼龙袋子,将被子、破锅,以及日常用的油盐煎饼等用品,打包装在一起,又找来长短不齐的两根“打狗棍”,别在一辆破自行车后座上。
    之后,我坐着自行车的大梁上,吹着清冷的小北风,听着爷爷从耳后传过来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两眼带着新奇,走上了要饭的出村小路。
    那是我第一次走出乡村,站在熙来攘往的街口,爷爷将短的打狗棍、小破碗塞到我的小手里,撵我去人群里讨要。
    就像一只在笼子里圈养了很久的小鸟,我胆战心惊,死命拽住爷爷的衣角不肯松手。他又气又急,侧身对着我的小屁股狠狠踢了一脚。又惊又怕中,我含泪松开了手。
    “婶子大娘,可怜可怜我,给点吃的吧!”
    瘦小的身影,胆怯无助的眼神,畏畏缩缩探出去的小破碗中,不时有心肠软的婶子大娘扔过来的剩饭剩菜,偶尔也有毛票落下来。
    不错的开局,让爷爷神情轻松了很多。他带着我由近及远,走街串巷地讨要,饿了就吃点要来的剩菜剩饭,渴了就到河边打些水,用破铁锅烧开了喝。
    最难捱的还是晚上。大多数时间都是天作被地当床,运气好的时候,找个桥洞子遮挡风雪,再找些柴火点一堆火烘烤一下,就算得上是无比幸福了。
    这时候,爷爷不再苦着脸,他把我揽在怀里,绘声绘色地讲民间故事,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
    睡梦中,我像鸟一样飞起来,一会儿飞着去找父亲,一会儿又飞到母亲身边。可是,每次还没等看到他们,就会从天上直戳戳地栽下来。
    惊恐万状中,很渴望爸爸妈妈会在地面上接住我。只是,还没等他们出现,就被爷爷从被窝里拽起来了。
    揉着惺忪的睡眼,收拾起行囊,瑟缩着脖子钻进寒风中,我开始了新一天的讨要生活。
    “当里个当,当里个当,婶子大娘真是好,照顾照顾俺老小……你吃肉来我喝汤,你发财来我沾光……”
    后来,我在演讲生涯中知道了美国心理学教授——塞德兹。他所说的一句话正符合我的经历:幼年的家庭环境就像塑造陶瓷娃娃的黏土,给予什么样的教育,就会成为什么样的雏形。
    在爷爷的引导下,我很快适应了“讨要”的生活。从胆怯到自如,从小心翼翼到一脸讨好,轻巧地端着破碗,察言观色地伸出双手。
    总有一些心软面善的人,我们也是因此总会有一些收获。
    粮食、剩饭、变了质的饼干、小额的人民币……有一年中秋前后,我们甚至得到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生猪肉。
    每天以剩菜剩饭充饥的我,面对这块难得的美味佳肴,垂涎欲滴,吞咽着口水。无奈,爷爷将这块肉腌成腊肉,此后的五六天里,每天在午饭时拿出来抹上盐,凉一凉,再放回去。直到因为方法不当,这块肉变质发臭之后,才拿出来炖了,我也是馋狠了,狼吞虎咽地吃了不少。
    摸着鼓鼓的肚皮,心满意足地躺下睡了。没想到,半夜一阵自腹部腾起的剧烈疼痛,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是霉烂的猪肉造成的食物中毒。

 
03  “蹭”点别人家的温暖

 
    不懂取舍的爷爷,怀揣着一份美好的念想,将好好的一块生猪肉,生生放到了变坏发臭。若是扔了,也算是及时止损;偏偏又怀着侥幸心理,把肉炖了,给我吃了。
    我们的麻烦,就这样来了。
    半夜,腹内翻江倒海般的疼痛,将我从梦睡中拽了出来。
    我蜡黄着小脸,眉头连同身体,都紧缩成了一团。
    “哎呀!爷爷,我肚子疼……”
    我像一个小虾米一般,呻吟着来回翻滚,爷爷吓坏了,背起我来就往外跑。
    深夜的街巷,爷爷的砸门声很响。
    “好心人快开门,给点绿豆救救我的孙子吧!”
    爷爷的哀求声和我的呻吟声搅合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很凄楚。
    尽管大多数人都没有理会,可人心的向善的力量,还是为我们敞开了一扇门。
    很幸运,如愿以偿淘来了一大捧绿豆,成了我的救命良药。
    那天深夜,爷爷端着熬好的绿豆汤,接二连三地给我灌了下去。土法清肠,这个古老的土方子,在缺医少药的危急时刻,当真是救了我的命。
    灌服之后,胃里浪涛翻滚,我吐到天昏地暗。
    一夜折腾之后,有惊无险,我从“鬼门关”里爬了回来。心有余悸,很长时间我对肉都噤若寒蝉。
    其实,讨要的生活中,脏兮兮的食物,脏兮兮的身体,与不断被消磨的羞耻心,还真的是很搭。
    那些时日里,爷爷总是不间断地给我灌输干干净净的就讨不到饭的思想。为了增加这种“资本”,不仅不能洗澡,连衣服也不能洗。
    我们身上,脏臭温暖,食物丰足,引得臭虫跳蚤在衣服里面疯狂繁殖,一到冬天,棉衣夹缝里,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这些蠕动的小东西,它们圆滚滚的肚子里,暗褐色的血液依稀可见。
    作为食物的“供应体”,我的皮肤布满红肿的小疙瘩,奇痒难耐。
    爷爷在闲暇之余,晒着太阳,捉着虱子、跳蚤、老花眼咪溜着,认真而专注。这种状态,三五天一轮回,周而复始。
    到了夏天,长时间不洗澡无异于酷刑,又黏又痒不说,还酸臭熏人。回到村里,曾和我嬉笑打闹的小伙伴们,看到我掉头就跑。
    我无法忍受他们的态度,更无法忍受脏臭的味道,就偷偷跑到河里去洗澡。河水深浅不一,有几次没把握好,差点掉进沙坑里淹死。但是,沙河还是对我充满了诱惑,它时而舒缓,时而湍急奔涌向前。我半躺在中央,它的柔和让我想起了母亲,它的明净让我知道世界上还有“干净”二字。至今,我几乎每月都要游泳,不过是在游泳馆里,比在沙河里的感觉要淡得多。
    爷爷发现后,既担心又失望,他暴跳如雷地将我追回来,连骂带揍地好一顿“修理”。叔叔们即使看到了也不拦阻,斜着眼,打着鼻哼,很合时宜地跟骂两句:“贼手贼脚的,跟他爸一样的败家货!”
    也难怪,在他们的眼里,我洗掉的不是污垢,是他们即将到手的钱粮。
    作为晚辈,我不想过多地评论他们的行为。但是,当我拖着“木仓”,吃力地行走在双腿直立的人群中时,还是忍不住走一会儿“神”。
    爷爷当初跪求母亲,将我留在身边,是出于爱与亲情吗?不是,他是想留下一条传宗接代的“根儿”。叔叔们对我的责骂,是恨铁不成钢吗?也不是,他们不知道人是会成为“钢”的。他们需要的是每天可见的蝇头小利。
    狭小的村落,狭窄的眼光,人们表情木然地重复着祖辈的日子。娶妻生子,延续着徒有其表的亲情伦理。这片土地上,没有长出勇敢、开阔和远大这些词汇。
    在时光的辗转腾挪中,我的乞讨收益逐渐变好,身份也随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全家人将改变现状的希望,竟慢慢地挪移到我身上。前期还不明显,到了后期,就发展成了病态的依赖。
    这一时期,爷爷外出讨生活时,像带着行李卷一样,随身带着我。因为有了我这个像“猴子”一样的小孩,爷爷破碗里的毛票会多起来,食物也会丰富起来。
    我们在享用之余,甚至可以接济亲人。这,就是我的价值所在。
    在讨遍周边县镇,收入锐减的情况下,爷爷铤而走险,带着十岁左右的我去“扒火车”。
    在货车经过车站,放缓车速时,早已等候在火车轨道旁边的我们跃跃欲试。那时候,爷爷的身子骨还算硬朗,他一边指导着我,一边背着大尼龙袋子,脚下像装了风火轮一样,跟着火车越跑越快。
    在火车驶离车站的一瞬间,他纵身一跃,一手稳稳地托住肩上的袋子,一手凌空抓住车门边的把手,看上去只三下两下,就身手敏捷地攀了上去。
    无知者无畏,以我的灵活性与模仿能力,经过几次“实战”,就熟练地掌握了这门“扒火车”技术。
正是这种“扒火车”蹭旅行的“技能”,让我们“讨要”的范围从县镇拓展到大城市。火中取栗带来的危险,也正离我越来越近。
    我浑然不觉,先是跟着爷爷到济南、青岛等省内城市,再跑到南京、天津等大城市“讨生活”,最远的一次竟然到了“哈尔滨”。
    随着“讨要”范围的扩大,我们的食物更多了、钱币的面额更大了,我眼前的世界也从窄到宽,越来越色彩缤纷。宽阔敞亮的城市街巷,跟村外的羊肠小道有天壤之别。
    不得不说,万物“负阴抱阳”,每一分苦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或是让我们更强大,或是让我们的眼界更宽广。
    如果没有这段辗转各地“讨要”的时光我可能就是兰陵县长城镇瓦宁埠村的一个农民,或许会出外打工,或许会在家乡种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会像后来那么有“野心”,更不会对外界有强烈的探索欲。
    那些苦难岁月的背后,是比同村小伙伴们多出来的见识。
    车站录像厅的大屏幕上,播着当时火遍全国的《少林寺》,这让我见识了中华武术的神奇,李连杰英姿飒爽的身影,埋下了我以后要去嵩山少林寺的梦想。
    青少年宫门口,那些衣襟飘香的小朋友,他们牵着父母的手,向我展示了家的温馨。我羡慕地跟随过去,凑近那些小朋友们“蹭”幸福。父母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呵护他们的一举一动,让我体味到被疼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眼中充满了好奇的我站在动物园门口,隔着大门向里张望,心中非常想知道,真实的狮子、老虎是什么样子的?
    这些在乡村里从没见过的新奇画面,就像一根线,拽着我去探究,走着看着,我的小身影就脱离了爷爷的视线。
    从最初的无意识,到后来刻意躲开。我拿着讨要来的钱,看录像,去动物园、到文化宫,把爷爷抛得远远的。
    爷爷由着急转为焦虑,继而愤怒。落在我身上的拳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见识到同龄的城市小朋友们的生活,我对起乞讨加挨打的日子,越来越不满意,对暴躁的爷爷也越来越逆反。
    就像飞向天空的风筝,爷爷一拽,我往外一窜。出走,出走,从三两天到半个月,间隔越来越长。地点从济南到沈阳,离家也越来越远。
    其实,在外面流浪的日子并不好过,特别在沈阳。酷寒的天,大雪纷纷的夜晚,我露宿街头,为了不被冻死,只能整宿不睡觉,跺着脚,来回奔跑。
    记忆中,那次持续了一个月的逃离中,最温暖的所在,就是在火车站的候车厅,那里可以挡风遮雨,有座椅,有热水,也有人说话。
    11岁那年的夏天,爷爷怕了,怕我一去不回。他将我带回家后,塞给我50块钱,打发我去村庄的小学报名上学。
    因为年龄比同班同学大,个子也比他们高,我被老师任命为班长。
    记忆中,那是很风光的一段时光。
    下课,同学们喜欢围着我,听我讲述外面的见闻。大商场里眼花缭乱的商品,青少年宫里的才艺表演,书摊上摆放整齐的画册。
    面对一脸仰慕的同学,我虚荣心空前膨胀,神气活现地指手画脚,俨然就是班级里的孩子王。
    当然,我炫耀的口气招惹到个别同学,他们很不服气,都是同村乡邻,他们对我知根知底,就拿捏着我的痛处,刺挠我。
    “你什么都见过,见过你爹妈吗?”
    这话像针一样,扎得我心里生疼。我仗着自己个子大,通常会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家长找到我家里,向爷爷及叔叔们告状。于是,拳头又落在我身上。只要在学校里惹了事,不管是不是我的错,家人几乎不问是非,直接对我拳脚相加。
    赤贫状态下的家人们,好像特别容易被激怒,而这怒气往往倾泻到更弱者的头上。更何况,父亲还曾因为赌博,将全家推向更穷困的境地。
    放不下的怨愤,被时间发酵成沼气,只要有丁点火星,就会爆燃。
    学校,是无法沟通的同学;家里,是无处不在的讽刺、挖苦和暴力。如同戴了紧箍咒一般的我,越来越想逃离这种毫无乐趣可言的生活。
    于是,我对爷爷提出了弃学的要求。没有劝阻,爷爷叹息着默许了。或许,他认为上学也就是“认字”,而认字对我们来说也没啥意义。
    两个月后,我们祖孙二人,再次踏上了流浪讨要的道路。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当然,我也不知道,这一次的离开,让我的双腿,永远留在了我的世界之外。
       
                                                  (未完待续   —— 04  与死亡“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