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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的  世  界 (


文 /   陈  州(肢体障碍)


    我的青春就在这本书里,这里有我走过的路和未来将要走的路……
 
                                                       ——陈州

 
04  与“死亡”交锋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无力改变生活现状的时候,我们会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去改变自己以适应环境。实际上,对不具备自我保护,没有生存能力的我来说,这是不用选择的选择。
    从童年到少年,我跟着爷爷四处流浪乞讨。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中,我尝尽了在底层摸爬的各种苦头,也学会了流浪乞讨的生存法则。
    开始长个的我,飞快地挪动着双脚,像鱼一样游弋在人群中。与最初不同的是,心中早已没有了胆怯。在夹缝中求生存,我的眼神灵活、笑容卑微,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圆滑。
    “当里个当,当里个当,婶子大娘真是好,照顾照顾俺老小……”
    一张张神态不一、样貌不同的面孔俯视过来,他们朝我碗里扔钱,我弯腰弓背,自然而然地矮下身体,对着他们不停地鞠躬致谢。
    偶然的一闪念中,我会想,能不能在这里遇到母亲?会不会遇到父亲?答案永远是否定的,母亲行踪不见,父亲已经杳无音讯,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我这个孩子。
    后来,我从弟弟口中得知,其实再嫁的母亲并不幸福,每天都惦记我,常常以泪洗面。
    那时候,母亲或许已经知道,她所抛弃的不仅是我,还有抚养儿女的义务与责任,以及原生家庭的爱与温暖。
    也正是因为对这种温暖与亲情的强烈渴求,当爷爷再次向我举起拳头时,我选择再次逃离。
    依旧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将来自己怎么生活。只是想远远地离开他,离开那只高高举起的拳头!
    那年,是1996年,我13岁。
    趁着爷爷不注意,我跑出了他的视线之外。之后,来到山东省潍坊市昌乐县。
    5月的昌乐,春风拂面,姹紫嫣红,我就像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小船,在人海中漫无目的地游走。
    在街头流浪了大概三天,我打算离开这里,去济南逛逛。
    5月10日,我来到了火车站候车室,想买票却发现钱不够。像往常一样,我找了个铁栅栏的缺口,钻了进去。
    九点钟,我手脚麻利地爬上了一节露天车厢。这些,对我来说早已驾轻就熟。只是,火车开动了,我猛然发现,它并不是往济南的方向行进,而是反其道向东滑行。
    方向反了!意识到不对后,我翻越到两个车厢之间的货梯上,单手抓着铁横栏,准备跳下去。这时候,火车已经开始加速,轨道枕木旁的碎石子在眼前快速后撤,变得有些晃眼。
    我的脚触不到地面,又不甘心放弃,就猛地往外一跃。这一跳,让我后悔终生!因为这一跳,不可逆转地改变了我的一生!
    爬火车,跳火车,不知多少次了,每次不过像迈过一道门槛而已。任性的一个念头,轻轻的一个动作,往往彻底改变一个人的道路。而我,是将我完整的身体,永远留在了记忆中。
    随着“轰”一声巨响,周围的一切变得遥远而模糊,包括声响和画面。
    “叮叮哒,叮叮哒……”
    就像屋檐水敲打地面,这声响在我耳边,由强至弱,最后在我的意识里消失了。
    当意识恢复的时候,我看到如水洗一般的蓝天白云,蓝得清澈,白得轻盈。周围的草木鲜亮闪眼,阳光投射在小草的叶片上,随着风细细碎碎地跳动。
    眼前的一切,就像电影画面的特写镜头,异常清晰。很玄妙,这时候我感觉自己身轻如燕,感知也异常敏锐。
    我看到一条被甩出两米开外的腿,血肉模糊地横躺在那儿。转头寻找另一条腿,却意外在脸的一侧瞅到了一只鞋,它套在另一条腿的脚上。而那条腿竟然横了过来,被我枕在了脖子下面。
    它还没有完全脱离我的身体,被零星的皮肉连着。温热的血,“咕咕”地从血肉模糊的横截面流出来,褥红了身子下面的碎石子。
    断了半截的身体,像被染了血迹的破布娃娃,胡乱丢弃在道砟上。
    有那么一瞬间,我并以为这是真实的,因为没感觉到疼痛。但惨不忍睹的血腥画面,还是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是噩梦?还是已经死了?若是死了,这是天堂还是地狱呢?我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对着右腮击打了两下,又使劲拧了一把。
    疼!真切的痛感让我意识到,刚才那一跳,是跳进了奔驰的火车轮下,我的双腿被碾断,身体又被强大的惯性甩在了道砟上!
    “哎呀!俺娘呀,这可毁了!是真的来!”我在心里喊了一嗓子,懵了。
    巨大的疑问井喷般涌了上来,为什么断肢处的大创伤不疼,被扭的右腮却很疼?我还能感觉到,脖子下边的皮肤,被大小不一的细碎石子硌得生疼。
    抬手挪了挪断肢,它是我的不错。,但已经不属于我,我是摸自己的身体,还是在摸另一个物体?
    原本喧闹的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异常安静。没有人会过来的!我叹了口气,心想事已至此,估计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变故、意外、打击……13岁之前,我已经经历得够多,但却并没有清晰地认识到那是变故、意外、打击。这一次,我明明感觉到,什么都变了,生死正在我身上拉锯。
    这是一场与死亡猝不及防的“交锋”,睁大眼睛看世界的我,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反而有一种心静如水的淡然。
    是好奇压过了恐惧心理?还是无知者无畏?我至今也没弄清楚,只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意识是随着血的流失,一点一点抽离我身体的。
    求生的本能,在迷离的状态下逐渐复苏,我开始试探着呼救。
    “救命啊!救命啊!”
    虚弱的呼救声,很快在空荡荡的铁轨上方消散。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意识渐渐恍惚,视觉渐渐模糊。天空不再蔚蓝,像被蒙上了一层昏黄的薄膜,黯然失色。
    四周,除了我微弱的呼救声,一片死寂。
    我是真的要死了!
    绝望中,快要陷入昏迷的我,忽然看到一团模糊的身影晃了过来,接着,一个带着潍坊口音的声音,炸裂般打破了四周的静寂。
    “哎吆,可不得了!出事咧,出事咧……”
    我看到那团影子飞快地调头,狂奔而去。
    几分钟之后,有很多脚步声响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出事的地点,离站台不过两百米左右的距离。发现我的工人,看到事故现场后,马上折回去喊人。当时,正在值班的铁路警察叫孙宝华。接到报警后,他冲刺般跑到我身边。
    那时候我已经看不清人了,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陈州,是山东临沂市兰陵县长城镇瓦子埠村的,我爷爷叫陈祥录,叔叔你快点救我!”
    气若游丝,但思维清晰。
    血人一般的我,用一句“叔叔你快点救我”的呼喊,将重生的重托,悉数交付给了素未平生的铁路警察孙宝华。
    正是这种绝望中的信任,救了我一命。
    冲到最前面的孙叔叔,为这句话深深叹息。他以一个铁路警察的责任与自己内心的善良,给我了第二次生命。
    在我的心目中,他不仅是我的再生父母,还是我生命中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是我的至亲!
    就是我的这位亲人。看到我后,没有一丝犹豫,迅速在现场找了一根铁丝,将鲜血奔涌的两个断腿的创面扎住。
    “扎紧!”
    “快点!”
    噪杂的声音中,一股巨大的、不能承受之痛从断肢处腾起,像闪电般冲击到我的躯干四肢。
    又是“哄……”的一声响动,就像有一列火车,从我的脑海中碾压过去,那声音在黑暗中渐行渐远,我的意识也随之消散无踪。
    ……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推我去乐昌人民医院的车,是孙叔叔从路上找到的两轮平板车,柏油路面似乎不怎么平滑,车子一颠一颠的,像小船在水面上随波逐流。
    又是一阵忙碌,上坡、拐弯,眼前一暗,我进入了医院的的走廊,到了急诊室。
    手术室内有手术正在进行,传来孙叔叔等人同医院交涉的声音,还有周围病友的窃窃私语。
    “这个孩子怎么了?”
    “两个腿都断了……完了,这辈子算完了。”
    “太可怕了,他还那么小……”
    这些声音像山里的雾气一样,时近时远,悠忽不定。
    很快,我迷糊不清的意识,被强烈的干咳打断了,那感觉就像盛夏烈日下,站在广场上被暴晒了好几个小时,身体紧绷绷的,嗓子眼干得要冒出火来。
    我动了动手指头,嘴唇蠕动着,发出虚弱的求助。
    “婶子大娘,行行好,给口水喝喝呗……”说出这话之后,意识再次走远,我陷入了第三次昏迷。
    “嘡啷……嘡啷”
    “刺啦……刺啦”
    这两种交错响起的声音,由远及近将我“吵”醒了,第三次醒来的时候,世界一片白亮,闪眼的那种白,没有影子。
    这时候,一张脸探入了我的世界,也是白色的,戴着口罩,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她看着我,目光仁慈。
    我很惊讶,问:“你是天使吗?”
    那眼睛微眯,似乎笑了一下。接着一双带手套的手,很温柔地摸了一下我的额头。
    “没事没事,睡吧,睡醒一切就都好了。”
    这个温和的声音,就像一层薄而柔软的棉被,轻轻覆盖住了我的意识,我很安心地陷入了睡梦中。
    这一觉很长,没有梦。
 
05跨过门槛是“人间”
 
    孙宝华,平板车,手术台,医生护士……因为这些,我活了下来。没有这些,我就死在了铁轨旁。
    或许你会说,活着成了半截人,倒不如死了痛快。但是,活下来的我,有了你我都想象不到的经历,也让我有机会在这里给你讲故事。
    我的故事,当然是以苦难打头的,对于苦难的承受能力,从手术醒来后就开始了。
    浑身酸软,像走了很长时间的路,我从梦中挣脱出来。睁开眼睛的一刹那,首先进入我眼帘的是各种颜色的管子与瓶子。头顶悬挂着输液瓶,红的黄的白的,五彩斑斓。
    身体下面腿的位置,光秃秃,空荡荡,冲击着我的视觉。本应该陪伴我一生的他们,在跳下火车的那一瞬间,永远地离开了我。这会儿也不知在哪,反正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人生没有回头路,几秒钟的错误行动,让我付出了残疾后半生的巨大代价,它的不可逆性,是这世上最残忍的。
    当然,造成这个错误的原因有很多,可承受这个错误后果的,却只有我一个。
    最残忍的是,这还不是重点。
    无休无止的剧烈疼痛,很快席卷了全身。这种痛是辐射性的,从大腿根处的横截面开始,针扎、过电、撕咬一般,在胸部以下回旋。
    疼啊!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发出阵阵惨叫、呼喊。只是不管我怎么哭喊厮闹,这种疼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那是我今生最难熬的一段时光。
    九天,颗米未粘牙,我哭得嗓子都哑了。痛,并没有因为哭闹而缓解,依然在持续。
    护士阿姨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膀,为我推荐了正当红的一首歌,郑智化的《水手》。
    她说:“小州啊,唱这首歌的人不能站也不能走,要靠双拐才能行动。但是他很坚强,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你要跟他学,也要坚强啊!”
    我第一次认真听一首歌,也是第一次记住了一位歌手的名字。很多年之后,我能够“行走”,也能够歌唱,似乎是应了护士阿姨最初的鼓励。
    现在想来,不幸之中也有万幸!我能够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遇到责任心与爱心兼具的孙宝华叔叔;在最痛苦无助的时刻,碰到温情如水的护士阿姨,她在我耳边循循善诱,让我受益终生。
    然而,我的亲人并不知道这些。
    爷爷奶奶来了,他们比我还崩溃,哭天抢地,捶胸顿足,哭过之后,他们肝肠寸断地瞅着我,长吁短叹。
    我也看着他们,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犯了这么大的错,这一顿怕是挨揍不轻啊!面对他们,挨打的念头如同条件反射。
    出乎我的意料,爷爷没有揍我,他们在为治疗费犯愁。的确,我的手术费及医药费,怕是砸锅卖铁,他们也支付不起。
    所幸,当我躺在医院的手术室接受治疗的时候,孙宝华叔叔又站了出来,牵头带动好心的人们为我募捐。
    作为给了我整个世界的恩人,孙宝华就像一位指挥若定的将领,将救治我的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位心怀大爱的厚道人,先是在急救前替我交付了200元的住院押金。爷爷奶奶来了之后,他找来专人安抚心神不宁的他们,又安排人为我们做饭送饭,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奔走,为我募捐治疗费用。
    首先是他所在的单位,济南铁路局潍坊铁路段,从单位领导到普通警员,纷纷伸出援助之手,为我募捐善款。接着,又联系到电视台,详细报道了这起事故,发动昌乐市民为我募捐。
    整整一周的时间,孙宝华叔叔拿着募捐箱,挨个地方跑,甚至连火车站附近的小商铺都跑遍了……
    一周后,昌乐市各界为我募集了1万多元的善款!
    1万多元!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是一笔巨款,是一笔能买到一所三居室商品房的巨款。
    这场爱的接力赛,让我与死神擦肩而过。虽然失去了双腿,可我活了下来。在生死之间,我终于穿越到生的这一边。
    接下来的十多天,每天都有好心人来看我,鲜花、零食、玩具,堆满了床头,这些人都是昌乐市或周边区县的,他们看到电视台的报道后,纷纷赶了过来。
    他们与我并无半点交集,是善良和爱让他们聚集到了我的身边。这种来自社会的温暖,很大程度上弥补了我缺失的家庭温暖,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点燃了一株若隐若现的火苗。
    这是十三岁之前,我最受关注的十四天。
    十四天之后,在孙宝华叔叔等人的护送下,我重新回到了爷爷家的那间小屋。一叠厚实的善款,被孙叔叔郑重其事地递到爷爷手中。
    之后,他宽厚的背影,在我的视线中渐渐消失。
    提着点心的三姑六大爷们来了,与爷爷奶奶相对叹息无数声后,又都抹着眼泪走了。他们的看望,就像石头投入湖水,短暂地泛起水花之后,沉入了漆黑一片的湖底。
    躺在那张窄小的棕板床上,面对未来,我的恐惧由浅至深。没了双腿,我怎么爬树?没了双腿,我怎么跑步?没了双腿,我又怎么穿鞋……
    百爪挠心,我再次哭得天昏地暗。这一次是为我的未来,为我失去的世界。
    不甘心啊!与我相依为命了13年的双腿,带着我走过了无数坎坷的双脚,难道就这么没有了?!拥有的时候,我感觉不到它们;一下失去了,这感觉却强烈无比。
    我想要找回它,找回我的双腿!
    我无数次挣脱床的束缚,掉落地面——准确地说是砸落地面,在地上滚动却寸步难行。
    无数次梦到,双腿长在了身下,我又像之前一样,蹦蹦跳跳地跟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梦里我如释重负,笑醒了,低头看看腿,依旧是空荡荡。
    揪心、惶惑、极度不甘心。我不想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无数次地向命运绝食示威。
    打落送来的三餐,打翻递过来的热水,奶奶的胳膊被烫出了燎泡,命运没有像饥肠辘辘的我示弱。我的双腿,依旧回不到我的身体上。
    哭过,闹过,喊过,现实就是现实。它不会因为你的行为而改变。
    我束手无策地躺在床上,看着门外的太阳升,太阳落,听着院子里的脚步在早上“吧嗒吧嗒”地响起,再到傍晚“吧嗒吧嗒”地消失。
    我的全部生活圈子,定格在小小的棕板床上。
    吃饭,拿起奶奶放在床头的煎饼、糊糊;如厕,爬到床尾,有爷爷提前备下的泥罐。
    生命变得百无聊赖,我被外面的世界完全抛弃了。
    也不知道躺了多长时间,一个声音在我心里,不停地呐喊:“我要起来,我要走出去!一定要走出去!”
    我试探着从床上爬起来,扒着床沿,小心翼翼地往下跳。
    失去了双脚,落地时没有了缓冲,身体像个墩子一样直直地戳在地面上。锥心的疼痛像过电一样,“嘶拉”一声,从双腿的横截面传上来,疼得我呲牙咧嘴,满头冒汗。
    除了双手乱挥,身体其他地方都动弹不得。缓过劲儿后,我无限向往地看着门外的阳光,再低头瞅了瞅失去双腿的身体,暗下决心:目标——门外的阳光。但是,我该怎么走路呢?
    我想了想,试探着用双手撑地,慢慢向前挪动身体。尽管创面在接触地面的时候一阵阵剧烈疼痛,我还是成功“迈”出了一小步。
    这样也可以?我心里亮堂了不少,惊喜之余,“手步挪动得更有底气了。
    挪一挪,疼一疼,停一下……平时两三分钟的几百米,我挪动了将近40分钟。
    满头大汗地跨过高高的门槛,仿佛从暗无天日的地狱,重生般回到了人间。
    门外的世界是如此美好,树在阳光中轻舞,风透过叶子的缝隙,与阳光一起落在我脸上,又暖又痒,周身酥麻,毛孔乍起,仿佛苏醒一般,张大嘴巴自由呼吸。
    我惬意地昂起头,心荡神驰地深吸着空气中草木的清香。
    这时候,一个人影遮住了我面前的阳光,是隔壁的二大爷。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我们同时一怔。恍若隔世,上一次见面我还肢体健全,这一次已经双腿尽失。
    我看他,羞愧不安;他看我,诧异同情。
    那一天,喜忧参半的我,靠在门前的一个木墩上,呆呆地看着太阳,从西斜到日落,直到爷爷奶奶务工回家。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一步对我来说,是重新开始的人生。
           
                                                    (未完待续  —— 06 逃离硬“巢”)